弗州暴力冲突中的白人至上主义者。
对于反种族主义而言,这是一个奇特的胜利时刻:四处叫嚣的白人至上主义者克雷格·科布(Craig Cobb)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地登上日间电视,听到他的DNA测试显示他只有“85%的欧洲人,以及……14%的撒哈拉以南非洲人”血统时,演播室的观众哄堂大笑,欢呼不止。2013年科布曾试图在北达科他州建立一个纯白人的飞地,还被控恐吓公众,此时却表现得像个在学校里考砸了的男孩,懊恼不已。
“等一下,等一下,停一停,等一下,”他努力挤出仿佛看穿了一切的微笑,“这叫做统计误差。”
根据南方贫困法律中心(Southern Poverty Law Center)的说法,科布随后在白人至上主义网站Stormfront上抵制这些结果。这其实并没有什么稀奇:随着唾液遗传测试的推广,白人种族主义者纷纷借此证明自己的种族身份,然后到在线论坛讨论这些结果。
但就像科布一样,许多人失望地发现他们的血统并不像他们自己想象的那么“白”。在一项最新研究中,社会学家亚伦·帕诺夫斯基(Aaron Panofsky)和琼·多诺万(Joan Donovan)检验了Stormfront多年来的帖子,研究论坛成员们如何对待这些新闻。
他们说,令人吃惊的是,白人种族主义者会毫不犹豫地发布这些结果,即便“他们基本上都会表示,如果你想成为Stormfront的成员,那么你就必须是100%的纯种欧洲人后裔,而不是犹太人。”
但是,多诺万发现,他们非但没有排斥那些获得相反结果的成员,反而以“压倒性的多数”致力于帮助人们重新思考遗传测试的有效性。而这些批评中有一些观点——来自深度的种族主义者——却接近科学家们自己对商业性遗传血统测试的质疑。
帕诺夫斯基和多诺万周一(8月14日)在蒙特利尔的一个社会学会议上展示了这些发现。这与48小时之前白人至上主义者在弗吉尼亚州夏洛茨维尔举行的暴力集会纯属巧合。但这一分析却提供了一个有效而吓人的窗口,帮助人们了解极端团体如何思考他们自己的基因。
重估血统测试结果
Stormfront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由3K党前任大巫师(领袖)唐·布莱克(Don Black)发起。他的计算机编程技能与他的犯罪活动直接相关:他在1981年因试图入侵加勒比岛国多米尼克而入狱,在狱中学习了编程,出狱后找了份网站开发人员的工作。这意味着这个网站的资料可以追溯到互联网早期,构成了在线仇恨的深层档案。
为了在30万成员发布的1200万帖子中找到相关评论,论文作者在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招募了一支团队,检索“DNA测试”、“单倍型”(haplotype,基因在一条染色体上的组合)、“23andme”(一家DNA鉴定公司,译者注)、“国家地理”(美国国家地理学会曾开展基因地理工程,译者注)等关键词。然后,研究人员梳理他们找出的帖子,并把其他一些帖子作为背景材料。从洛杉矶分校到数据与社会研究所(Data & Society Research Institute),多诺万估计自己在2016年每天花费四小时阅读Stormfront的帖子。在70个讨论主题下,153个用户发布了他们的遗传血统测试结果,共有3000多个单帖,研究团队在其中进行筛选辨别。
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发帖者对结果感到满意。“尼玛是真纯种,”(Pretty damn pure blood)一个名为“Sloth”用户说。但是,大多数人并不能得偿所愿。在线社区常常帮助这些人抵制测试,或者质疑结果。
一些人完全抵制测试,声称一个人对自己家系的了解,完全好过血统测试能够揭示的东西。“他们会讨论镜子测试,”(镜子测试是一个自我认知能力的测试,它基于动物是否有能力辨别自己在镜子中的影像而完成,译者注)洛杉矶分校社会与遗传研究所的社会科学家帕诺夫斯基说,“比如他们会说‘如果你在镜子里看到一个犹太人看着你,这是个问题;如果没有,你就没事。”另一些人则回应不如意的遗传测试结果说,如果你真心致力于成为一个白人种族主义者,那这些测试都不重要。还有一些人则将遗传测试视为犹太人的阴谋,帕诺夫斯基引述道:“这是试图让真正的美国白人对自己的血统产生混淆。”
但是,也有一些人在批评中采取了更加科学的态度,质疑这些公司确定血统的方法——尤其是这些公司挑选哪些人的遗传物质作为参考以代表特定地理群体。
虽然这些批评有着不同的初衷,但与一些研究人员的观点不谋而合,甚至其他一些科学家已经开始用相似的资料更好地理解人口的迁徙和变化。
“对于遗传血统测试,有一个主流的批评说法——遗传学家、人类学家和社会学家说的正是这些东西:这些测试制造了一种确定性的错觉,但一旦你知道这些结果是怎么做出来的,就该对待这些结果更加谨慎,”帕诺夫斯基说。
网络社区的血统规则
像Ancestry.com和23andme等公司在分析你的遗传物质时是谨小慎微的。作为比较的要点,他们同时使用既有的数据集和它们自己招募的参考人群。实验报告包括成千上万个体的遗传物质,并观察数千种遗传变异。
“当一个23andme测试的参与者告诉我们,他的四个祖父母辈都出生于同一个国家——而且这个国家并不是像美国、加拿大或者澳大利亚这样的移民国家——那么他就成为参考数据集的候选人,”23andme的产品专家朱莉安娜·辛特龙(Julianna Cintron)解释道。然后,她接着说,这里不包括近亲属,因为这会扭曲数据,并且会移除那些与调查所答不相匹配的异常值。
但是,公司内外的专家都认识到,我们现在使用的地理界线是相当新的,当顾客在人类迁徙的整个历史中思考他们自己的遗传血统时,也许会使用含糊不清的地理分类。如果客户赖以参考的遗传物质数据集发生了变化,血统测试结果也会发生变化——这一事实也被一些Stormfront用户利用,他们在不同的网站上上传自己的数据,得到了更“白”的结果。
密歇根大学副教授J·斯科特·罗伯茨(J. Scott Roberts)研究遗传测试的消费使用,且与这些研究利益无涉,他说,这些公司在识别遗传变异方面是可靠的。然而,将其用于解读健康风险或血统就是另一回事了。“科学在这些领域是朦胧的,并提供模棱两可的信息,”他说,“他们试图在这个领域提供特定的比例,或者百分之多少的疾病风险,我觉得这是一种人造出来的精确估计。”
对于研究作者而言,最有趣的事情是观察这个在线社区如何议定自己的边界,重新思考哪些人可以被算作“白人”。这引发了大量的矛盾。帕诺夫斯基看到,人们往往用令人不敢恭维的方式排斥他们的遗传测试结果,但这往往发生在在线匿名社区的新成员身上,而在那些老的、可信赖的用户身上并不明显。另一些人被告知,不管他们的血统测试结果如何,只要他们不是同性恋,或者他们的孩子没有参加一些特定的少数族裔团体,他们就仍然是白人至上主义团体的一部分。还有一些人用这些测试结果提出扭曲的多元概念,这个概念“让他们可以言之凿凿:‘不,我们本来就很多元,我们不需要有色人种就能形成多元社会。’”
这与遗传血统测试公司希望推广的种族和解信息相去甚远。
“亲爱的,你有一点黑,”脱口秀主持人特蕾莎·戈达德(Craig Cobb)在2013年那天告诉克雷格·科布。但这并不能阻止他在一家不同的公司重做测试,试图修正或者分析这一数据,直到它符合他的种族主义世界观。